看到袁如意那坚定的目光,丁香忽然心定了许多。
娘娘都不怕,她怕什么呢?
主仆二人相互搀扶着,一路往膏兰殿行去。
此时晨光已大亮,路上的太监宫女们渐渐多了起来,待看到袁如意二人时先是一脸震惊,继而行礼避开。
待行至太皇太后所居住的展春园的时候,前方忽然骚乱起来。
朱红大门敞开着,宫中浑乱未息,四下里还有端着热水匆匆而行的宫女,袁如意往里头瞥了一眼,只见院子里跪了一溜儿太医,前头有个气质老成的嬷嬷正在训话,语气又气又急。
“瞧把你们能耐的,在外头个个儿自称神医圣手,连太皇太后的腿疾都治不好,赶明儿我就跟皇上说,干脆裁撤了你们太医院。”
地上跪着的太医都快把脑袋埋进裤裆里了,“辛嬷嬷,太皇太后的腿疾症状复杂,臣等医术浅薄不敢医治,只有等史大人……”
太皇太后的凤体贵重,向来是由太医院院使史达仁亲自照顾的,可不巧的是,他今天外出给怀王府的老夫人请平安脉去了,刚才已经派太监出去接人了,只是怕一时半会回不来。
辛嬷嬷眼睛一瞪又要骂人,忽然殿内传出太皇太后嘶哑的声音,“辛夷,莫要为难他们。”
辛嬷嬷跺跺脚,转身进了殿内。
丁香见状小声解释道:“太皇太后年纪大了,腿疾越来越重,这两年连路都不能走了。”说罢又催着袁如意快走,“那个史大人号称京城第一神医,他都束手无策,咱们还是别看了。”
当今皇帝最是孝顺太皇太后,若是今儿太皇太后出了差池,这个院子的人一个也别想跑,袁如意好不容易捡回条命,丁香可不想她被牵连。
袁如意刚被丁香拽着走了两步,忽然殿内传出一阵惊呼。
竟是太皇太后疼晕过去了。
一片惊慌声中,袁如意却心内狂喜,方才还发愁没有人救,这不就送上门来了?
她拔腿就往里跑。
殿内,凤鸾盘踞的檀木床上,当今太皇太后面如金纸,气若游丝,一旁金嬷嬷紧紧握着她的手,慌乱中又有条不紊地吩咐众人,一面让人赶紧去催史大人,一面让人去通知皇帝。
太监宫女们乱成了一锅粥。
就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,袁如意冷不丁地站了出来,“我能救太皇太后!”
众人闻声纷纷看向她,袁如意不闪不避,在人群中挺拔地像一棵青松。
辛嬷嬷愣了半天才想起来,眼前这人是三个月前进宫的袁妃,不是说昨晚上死了吗?怎的又没事人一样站在这里?
还没等她想明白,就被袁如意下一句话激怒了。
“嬷嬷,让我试试吧,我懂医术。”
她懂医术?
开什么玩笑?
在场的太医们都没一个敢上前的,她一个懦弱无能的弃妃说什么大话?她要真有能耐的话,怎么会被柳妃欺负地毫无还手之力?搞不好是故意找噱头,想借机攀上太皇太后的高枝儿吧?简直是不知死活。
辛嬷嬷冷笑一声,叫侍卫们将她叉出去。
袁如意被侍卫们大力拖走,但声音仍是远远传过来。
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,太皇太后的膝盖已经肿胀变形,尤其是早起时会出现晨僵,要缓半天才能好,每当受凉双腿就会像针扎一样剧痛难忍,我说的对不对?”
“等一等!你怎么知道?”辛嬷嬷忽然瞪大了眼睛。
太皇太后的病情乃是皇宫秘辛,除了太医院的主治太医无人知晓,难倒她真的懂医术?
袁如意已经被拖到了门口,闻言甩开了侍卫们,舔了舔干涸的嘴唇。
这不废话吗?
以她多年从医的经验,太皇太后这是典型的关节炎。
就在辛嬷嬷迟疑的时候,丁香忽然冲了过来。
“嬷嬷,实在对不住,我们娘娘受伤了,这里不大好使。”她指了指袁如意的脑袋,急急地要拉着她走。
她刚才一个没看住,竟然让袁如意跑进来了。
娘娘给自己治病也就罢了,可那是太皇太后啊,若是出了一点岔子,她们主仆二人的脑袋就得搬家。
袁如意脚下没动,眼睛往檀木床上瞧了下,太皇太后已经没了声息,彻底晕了过去。
“史大人一时半会来不了,不如让我试试,反正我人就在这里,若是出了任何问题,我任凭嬷嬷发落,如何?”
展春园里安静地落针可闻。
良久,辛嬷嬷紧绷的神情终于松动,侧身让了一步。
袁如意疾步走到檀木床前,先把手贴在太皇太后的颈侧试了试,然后双手交叠按住了她的胸口。
底下一众人傻了眼。
看病不用把脉?
这先摸脖子后按胸是哪家医馆的路数?
辛嬷嬷两只眼珠子错也不错地盯着袁如意,见她按了几下胸口又俯下了身,口对口地往太皇太后的嘴里吹气,辛嬷嬷再也忍不住了,冲上去就拽开了她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放肆!”辛嬷嬷活了几十年,自诩见过不少大场面,这一刻还是哆嗦地话都说不利落了。
“黄金抢救时间只有半刻钟。”袁如意平静地望着她,“而你已经浪费了我一半多的时间。”
底下人小声议论起来,说从未见过这样的救人手法,怕是什么巫医邪术。
丁香听在耳里,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汗,娘娘哎,好好活着不好吗?您干吗非要在太皇太后的头上动土?
辛嬷嬷也后悔了,早知就让她滚远些,可对上了袁如意的眼睛,不由就愣住了——袁如意确实很美,但最让她震惊的不是这张脸,而是这双又明又亮的眼睛里头,闪烁着自信的光芒……
辛嬷嬷终是松开了手。
袁如意迅疾低下头,按压,吹气,如此反复。
时间是如此的难熬,辛嬷嬷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,要是太皇太后没了,她一定要亲手掐死这个袁妃,两人一起去黄泉路上陪着太皇太后。
只是可怜了皇帝,他的根基还不稳……
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下来,她一哭,底下人也跟着小声啜泣起来。
就在这一片嘈杂的哭声中,床上忽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嘤咛声。